“锵”
狂风大作,昏黄的尘土迷乱双眼。雾绡云縠,人影绰绰,天地万物融入夜色,黑成剪影的树被风摧折。
叶酌尘站在尘雾中央四处环顾,狭长的双眼扫过身周,握着流火剑的渗出冷汗。忽然,风声微重,他幽暗的眼底闪出微光,提剑,流焰乍起,雷声轰鸣,卷出一条火龙,流火剑带着呲呲的电光破向雾气中。
折扇在中弧度森凉幽冷,连翼站在雾气外不徐不疾勾唇轻笑。青色的风刃破空,从四面八方袭来,叶酌尘心神一禀,横剑格挡,火龙绽出龙吟,把风刃全数吞噬,自己也从中破碎化作点点星火四周点燃周围的枯草,留仙崖上温度高的出奇,是这暗色中唯一的光亮。
风刃太多,来不及避躲。他一面横剑清扫身周的风刃,一面向后挪动,顾不得脸上大大小小的血痕,臂被震的发麻,流火剑脱而出,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虹,孤寂的插在山巅之上,剑周火焰跳动黯淡下去。
崖边寒风刺骨,叶酌尘身上已没有一处好肉,血渍在皂色的衣衫上并不明显,只是血腥味浓重,随风弥漫整个修仙界。不得已退后几步,险险踩在悬崖边,山边岩石摇摇欲坠,他在原地没有动作,再往后,便要坠入无尽深渊。
叶酌尘衣衫褴褛,密密麻麻的伤痕露出森森白骨。哪怕伤痕累累他依旧挺直背脊,红肿的捂住胸口,压下喉头涌来的锈铁味。
“去死吧。”山崖回荡连翼低哑的嗓音,眼中满是期待与兴奋的光。
青芒化作夺命的箭矢,卷席着气流和杀意刺向叶酌尘的胸口,叶酌尘闭上眼,安静等待命运的抉择,眉心缱绻着情意,异常温柔。
祁醉歌,我要死了。可惜没有来世了,若有会,我们去做凡人吧,你再不是我的仇人,我也不当你的徒弟,我定十里红妆,江山为聘,娶你为妻。
藏身黑暗中的祁醉歌中捏着剑穗,衣袂飘摇,奔向叶酌尘。
一秒,两秒……
想象中的剧痛没有袭来,怀中温软,叶酌尘忍不住睁开眼。
“你……”他盯着怀中熟悉的青衣瞳孔骤缩,颤颤巍巍抚上她受伤的背脊,粘稠的血液瞬间染红他的指腹。
一箭穿心。
“对不起,上一次,我来晚了……”祁醉歌含笑,轻声呢喃,捧住他的脸,指腹抵在他的唇瓣中央,敛下眼睫将心头血抵进他口中。
叶酌尘覆上她没有温度的,眼眶通红,摇着头,泪水控制不住下落,喉头呜咽着发不出声,下意识滚动,吞下口中的血珠。
冰凉的泪滴落上她的衣襟,祁醉歌殷红的血液从唇边滑落,宛若点上了靡艳的胭脂,带着情愫的苍翠眼瞳失去神采,声音微弱下来,自言自语一般,“还好,这次没有……”
捧着他脸的骤然落下,下落的身子如折翼的蝴蝶落在叶酌尘的臂弯,阖上的双眼再也睁不开,剑穗带着半块玉佩滚落在地。
天地间有天光涌动,笼上叶酌尘失魂落魄的身影,刹那间亮如白昼,他的身子一轻,温暖蔓上他的四体百骸,雷灵力冲天噼啪响起,灵气在他体内游走,将他的伤疤治愈、净化,只是心头空落落的怎么也填补不上。
没人注意到一朵冰花在天光降落时落上他的发梢,触到的瞬间,立刻湮灭,烟消云散。
那一刻,霜泠峰满山的绿梅,落了。
原本叶酌尘血迹斑斑、伤痕累累的身体恢复如初,他低着头,凌乱的墨发耷拉下来,遮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表情,身边气压极低,可怖的冷意与杀意四散,灵气躁动着。
叶酌尘一言不发,缓缓放好祁醉歌的身子,起身捡起玉佩和染血剑穗,慢慢走到连翼身前,一步一步,像在踩在连翼心上。
连翼脸上的笑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是惨白的脸色和惊恐,双腿发软,奈何整个人被溢散的杀意钉在原地动不了。
叶酌尘冰冷的狠狠掐上连翼的脖子,一点一点榨干他肺叶里的空气,连翼的脸憋成酱紫色,天旋地转,眼前一片模糊。
“放心,现在不杀你。”叶酌尘抬起头,浓郁的戾气撞进连翼模糊不清的眼眸,震的连翼一个激灵。
他松开,一字一句启唇:“我要让你,生,不,如,死。”
“啊!”连翼口中爆出凄厉的惨叫,他的灵根被挖出,脚被碾成烂泥,嘴巴里的舌头断了一截,猩红的血液奔涌,砍下的半段还在地上跳动,眼眶只剩下可怖的黑眶,神似扭动的蚯蚓。
天地重新归于了无生息的黑暗,云消雾散,今晚的圆月竟是血月。
叶酌尘拦腰抱起祁醉歌的身体,召回流火剑,低头吻上她的眉间,“睡吧,睡一会,到时候我会叫醒你的。”
什么不得轮回,他不信。
拥着祁醉歌,他的身子化作光晕,飞升到仙界。
天启门被鲜血屠戮,挥剑相向的众修士被那冲天雷光镇住,不自觉停下中动作。
不知是谁先开的口:“有人飞升了。”
这句话就像溅到锅里的热油,激起热烈的探讨?
“谁那么幸运居然成仙了!”
“老夫记得飞升没有雷劫只有两种人,魔魂仙躯或者仙魂魔体。”
“那地方是留仙崖!还有雷灵力!留仙崖只有逾白大人和连大人在,成仙的是逾白大人!”
“今晚的月亮是血月,我们要不要……”一个仙修神情犹豫。
“狗屁,血月又怎么样?今晚拿下天启门,资源财宝都是我们的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,天启门的废物,束就擒吧!”
天启门众弟子浑身浴血,咬紧牙关,一剑劈向魔修。
魔老神色不大好看,他和连翼在黑渊占地为王,准备好加冕仪式,叶酌尘居然成仙了!
刀剑挥舞,标志性的绿衣被染红,黎明破晓,爆炸声响起,乔掌门拉着魔修自爆,和他们同归于尽。
乔悯竺和天启门弟子依旧浴血奋战,对抗觊觎天启门财宝的仙修。
终究是寡不敌众,蚍蜉撼树。朝夕相伴的亲友一个一个倒下,繁盛的天启门仅剩乔悯竺一人,她被一群仙修围在中间,身上扎了数剑,鲜血滚落,撑着淬寒剑,跪在地上,低下头颅,闭上双眼,走上轮回路。
十年后。
这些年,叶酌尘在仙界四处寻访德高望重的仙人,希望得到复活祁醉歌的方法,最后得到的都是“埋骨留仙崖,永世无轮回”;他不惜学习禁术招魂,连一点残破的魂魄也没有留下,就像她不曾存在过。
连翼最后还是死了,死前他把三途还给了叶酌尘求个解脱。那天,叶酌尘误打误撞打碎了半块玉佩,得知了当年的真相。
被血洗后的天启门一直荒废在那,没人愿意碰,因为那曾经出过一个魔魂仙躯。
永乐镇又是人声鼎沸,茶馆里,说书人一拍醒木,朗声道“听闻那十年前,天启门曾出现过一个霜泠仙君……”
“害,这我知道,霜泠仙君祁醉歌么,魔魂仙躯,都是她导致天启门被灭的,据说她还为了三途神剑灭了叶家满门!”
“对啊,她就是个妖女,是祸害!魔魂仙躯不得好死!”
叶酌尘神情恍惚,回头看了一眼茶馆,攥紧中的流火剑。
流火剑锋芒依旧,只是被系上了剑穗。
回到天启门,踏过那些年祁醉歌曾带他走过的路。霜泠峰满山绿梅不再了,全被冰雪覆盖,了无生,只有那棵桃树不曾改变。
桃花瓣落在他肩头,叶酌尘站在桃树下,轻轻摘下拜师大典后祁醉歌系上的红绸,上面写了四个字“同去同归”。
他满脑子都是祁醉歌的身影,温柔的,孤傲的,生气的……耳畔仿佛又响起她的声音,往日种种化作红线,捆住了他的心。
他将红绸绑上腕,默默无言,挖出桃树下的酒,靠在桃花上大口大口饮着。
喝完最后一口酒,叶酌尘取出储物戒,慢慢挪开他精心打造的冰棺。祁醉歌闭着双眼,躺在里面,容颜不曾改变。
“同去同归……”叶酌尘抚上她的脸颊,眼中是道不尽的柔情似水。
叶酌尘是天命之子,自爆的波动影响到整个小世界,载着回忆,小世界化为荒芜。
桃花树上,另一个红绸慢慢消失,上面也有四个字,“天涯携”